去中心化思想是区块链技术的灵魂，而基于区块链而诞生的各种虚拟资产由于天生具有双向匿名、点对点交易、便捷快速、全球流通等特性，自其诞生之初就具备巨大的犯罪潜力。可以说，反洗钱将会长期是元宇宙虚拟资产监管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
飒姐团队在21年关于元宇宙虚拟资产反洗钱研究的系列文章中，曾经对利用NFT进行洗钱的犯罪行为进行过专题研究（详见文章 飒姐团队 | NFT洗钱研究，悬崖上的数字艺术品）。彼时，由于NFT及各类数字藏品的风潮刚刚在世界范围内兴起，国内外的NFT和数字藏品交易未如现在般火热，实际利用NFT进行洗钱的活动尚未被普遍观察到，飒姐团队对利用NFT洗钱的研究是建立在类比传统实体艺术品洗钱的基础上，进行的合理推断和分析。
如今，随着NFT及各类数字藏品交易的愈加火热，利用NFT进行洗钱的真实犯罪已经隐秘地在世界各地悄然发生。今天飒姐团队就准备与大家一同分享关于NFT洗钱及其他犯罪的最新研究成果。
一、生于暗影的NFT洗钱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反洗钱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inancial Action Task Force on Money Laundering，以下简称FATF）及世界各国政府的共同努力下，打击利用虚拟货币实施洗钱犯罪的工作在全球范围内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利用虚拟货币实施洗钱的犯罪行为已经大幅减少。
世界各地警方破获多起利用虚拟货币洗钱大案，收缴价值数十亿美元虚拟货币。特别是今年年初，史上第二大比特币被盗事件——Bitfinex被盗案追赃成功。2016年8月，黑客入侵了虚拟币交易平台Bitfinex，通过2000多次交易盗走近12万枚比特币，并将这些比特币全部转进一名叫Ilya Lichtenstein的美国人的电子钱包。时隔六年，Ilya Lichtenstein及其妻子Heather Morgan被捕，追赃回来的比特币如今已价值约36亿美元（Ilya Lichtenstein及其妻子由于各国加大打击洗钱力度且自身洗钱手段拙劣，6年仅洗出约2万5千枚比特币，变现仅290万美元，被捕时尚有80%的被盗比特币未洗）。
注：Ilya Lichtenstein夫妇庭审素描
另外，根据Chainalysis区块链数据分析公司（一家掌握了2000家以上服务商数亿个地址标签，追踪超过万亿美元虚拟资产流向的公司，专为各国政府、主流交易所等机构提供数据、咨询服务和研究）今年2月发布的《2022年加密犯罪报告—原始数据和基于加密货币的犯罪研究》（The 2022 Crypto Crime Report Original data and research into cryptocurrency-based crime）显示，受到监管的非法地址在2021年获得了约140亿美元的虚拟货币，而网络犯罪分子大约清洗了其中价值86亿美元的虚拟货币。
洗钱数额虽相较2020年的66亿美元增长约30%，但鉴于2021年由于比特币升值，NFT、元宇宙等概念火热出圈引发的虚拟资产热，21年虚拟货币总交易量已经增长到15.8万亿美元，与2020年总额相比增长了567%。从以上数据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打击虚拟货币洗钱的各项措施成果显著，很大程度上遏制住了自2019年来利用虚拟货币实施洗钱犯罪的势头。
但是，虚拟资产并不止虚拟货币一种，虽然虚拟货币洗钱在FATF和各国政府的密切配合下遭受重创，但其他利用虚拟资产或其他区块链技术进行洗钱的手段却在虚拟货币的暗影中悄然兴起，DeFi和NFT正在成为洗钱犯罪的新宠，有可能沦为洗钱犯罪重灾区。篇幅所限，今天我们先讲NFT，DeFi洗钱留待下回分解。
二、NFT交易量暴涨成为洗钱温床
如前文所述，2021年元宇宙和NFT双双火热出圈，仅Chainalysis跟踪到的基于以太坊ERC-721合约和ERC-1155合约的各平台NFT交易就已经高达约442亿美元，这一数据在2020年仅为1.06亿美元，也就是说在短短一年中，NFT交易量爆炸式增长了约400倍。大量的资金每天涌进各大虚拟货币交易所中，成千上万的账户产生了难以计数的NFT交易，在庞大的资金流和信息流中，洗钱及其他犯罪悄然发生。
今年2月美国财政部发布的《关于通过艺术品交易为洗钱和恐怖融资提供便利的研究》（Study of the Facilitation of Money Laundering and Terror Finance Through the Trade in Works of Art）指出，基于三个理由，NFT有进行反洗钱监管的必要：
（1）NFT作为独一无二的数字资产，与比特币等虚拟资产相比没有汇率波动；
（2）NFT的交易价格取决于买卖双方之间的交易，其价格会产生主观波动；
（3）一系列NFT数字艺术作品（典型的如Beeple的Everydays:The First 5000 Days）在拍卖会上已经拍出天价。
正如飒姐团队在之前研究文章中提到的一样，NFT等数字艺术品的价值是难以量化的，很多时候取决于买卖双方的主观意识。说白了，一件其貌不扬的数字藏品只要我喜欢我愿意，即使天价我也会买。正是由于NFT价格的不确定性及市场交易的火热和庞大，逐渐滋生了洗钱和其他犯罪。
三、NFT清洗交易及可能产生的其他犯罪
在飒姐团队的上一篇NFT洗钱犯罪专题研究文章中曾经提到，在传统高价艺术品洗钱犯罪中经常会使用到一种犯罪手法：对敲交易。简单来说就是自卖自买，通过使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不同账户反复频繁地交易某一NFT，认为的创造出该NFT或NFT系列繁荣昌盛的假象。在美国财政部发布的《关于通过艺术品交易为洗钱和恐怖融资提供便利的研究》中，对敲交易又被其称为清洗交易（wash trading）。
无论名字叫什么，这种自买自卖的情形正在大量的在NFT交易中被观测到，美国财政部提醒：此种交易模式存在洗钱和自洗钱的风险。犯罪分子可以使用不同账户钱包以非法获取的赃款购买NFT（或是购买自己铸造的NFT），然后与自己的其他账户进行交易以创建区块链上的销售记录。多次自交易后再将NFT卖给其他不知情的人，此时就实现了赃款与白钱的互换，成功将黑钱洗白。另外，犯罪分子也有可能在没有中间人参与的情况下进行NFT数字艺术品的直接点对点交易，这些交易可能不会被记录在公链上，存在一定的隐蔽性。
与传统艺术品洗钱相比，由于NFT等数字艺术品具有转移的便捷性，无需通过海关、运输公司等环节就能即时交易成功，无论是事前的审查、查验还是犯罪发生后的追查、追赃都会更加困难，而频繁交易产生的Gas Fee与传统艺术品洗钱成本相比也明显更低。
1、大量存在的清洗交易
为防止歧义，本文将前文提到的可疑NFT自交易行为统一称为清洗交易。事实上，清洗交易本身在NFT市场上就存在巨大的生存空间，这种生存空间正是由于NFT自身价值的主观性而产生的——真正值钱的NFT项目往往仅有头部的几个少数项目。那些热度不再的NFT项目在短短时间内就会变成无人问津、一文不值的数字资产。
因此，要NFT保值就是维持NFT项目的热度，一些项目开发者、参与者等利益相关人员会持续不断地进行宣传炒作，并使用清洗交易维持NFT项目的虚假繁荣。同时，初创NFT项目除了利用空投、传统平台宣发外，清洗交易也是常被用到的手段。逐渐增加的清洗交易为洗钱犯罪做了极好的掩护。
Chainalysis发布的报告显示，通过追踪自筹资金地址的NFT销售可以发现，NFT清洗交易大量、普遍的存在。在其监测的NFT清洗交易频繁的地址中，最多的一个地址清洗次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830次。不过Chainalysis并未检测到该账户使用清洗交易获利的情形（可能是由于GasFee过高，也可能该账户是被专门用于炒作的缘故），当然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性，该账户的所有人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受害者——其购买的NFT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疯狂交易了800多次。
注：Chainalysis检测到的风险地址800多次清洗交易
如果将进行某一NFT清洗交易25次以上的账户地址标注为风险账户，Chainalysis总共检测到约200多个风险账户，从可以统计数据来看，这些账户通过清洗交易牟利大约达800万美元，亏损40万美元，总的来看清洗交易依然让不法分子获利颇丰。
机敏的伙伴们此时一定在想，清洗交易除了可被用来洗钱和自洗钱外还可以被用于垒“杀猪盘”、“割韭菜”。是的，清洗交易并不单单只存在于海外NFT交易平台，在飒姐团队成员近日潜伏国内某些NFT和数字藏品交易平台用户群的研究调查中，同样也发现了不少清洗交易存在的痕迹：在用户交流群内，总会出现某些身分不明的用户大肆宣扬某些NFT或数字藏品项目或其他藏品平台：“初创、人少、能炒、速来……”甚至到处粘贴不知真假的提现截图。飒姐团队提醒，面对此类疑似清洗交易的行为，消费者们一定要时刻保持警觉。
2、大量非法资金正在涌入NFT市场
2021年既是虚拟资产繁荣发展的一年，也是针对虚拟资产盗窃、诈骗、勒索等犯罪频发的一年。迄今为止，被犯罪分子通过各种手段非法获取的虚拟资产具体有多少没人知道，但综合Glassnode等多家知名区块链数据分析公司的报告，我们可以大致得出一个数据：截至21年底约为250亿美元的虚拟货币，其中被盗虚拟货币占90%以上，其次是暗网、诈骗和勒索软件。
那么，这些非法获取的资金最终都流向了哪里？没错，NFT市场正在接收到越来越多的非法资金。根据Chainalysis报告，2021年第三季度，非法地址发送到NFT市场的非法获取的虚拟货币数额大幅跃升，超过100万美元。这一数字在第四季度再次增长，增长到近140万美元，这些非法资金大部分来自于盗窃和诈骗犯罪。
一百多万美元非法资金乍一看好像也就北京一套房的钱，数额仅是虚拟资产犯罪的沧海一粟，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NFT等数字藏品市场的进一步繁荣，2022年将会有大量的非法资金的快速而隐秘地涌入市场，滋生以洗钱为主的各类犯罪。
写在最后
利用NFT进行洗钱的行为毋庸置疑违反了我国《刑法》第一百九十一条之规定，构成洗钱罪，同时NFT市场中普遍存在的清洗交易亦属于扰乱市场经济秩序的行为，存在较大法律风险，甚至存在犯罪可能。
NFT和各类数字藏品清洗交易并非什么新鲜事，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在证券、期货市场上使用该方法谋取了巨额利益，现在已为世界各国立法禁止。且在大部分国家，此类操纵证券、期货市场的行为不仅属于行政违法面临巨额罚款，同时也属于犯罪行为，受到刑法的制裁。
我国《刑法》第一百八十二条规定了操纵证券、期货市场罪：有下列情形之一（详见《刑法》第第一百八十二条第一至四款），操纵证券、期货交易价格，获取不正当利益或者转嫁风险，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根据我国《证券法》第七十一条之规定我国明确禁止利用持股优势或信息优势联合、连续买卖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禁止串通他人进行证券、期货交易，或相互买卖并不持有的证券；禁止自买自卖的清洗交易。我国《期货交易管理暂行条例》第六十二条也有类似规定。
可见，清洗交易等各种炒作行为影响市场正常秩序，为法律所禁止。虽然NFT数字藏品不是证券、期货不能适用该领域的法律和行政法规、部门规章，但随着NFT数字藏品市场的进一步扩大，影响其市场秩序的行为必然会为监管部门所重视，从而进行针对性的打击。如果炒作过于严重，将会影响全行业的未来发展，这也是飒姐团队经常呼吁NFT和数字藏品平台应当极力防炒作的原因，毕竟，健康发展才有未来。
以上就是今天的分享，感恩读者！2022年以来，虚拟资产洗钱手段不断翻新，虚拟资产监管进入更加专业化的领域，反洗钱工作任重而道远。后续我们将对此问题进行持续研究，并为大家及时分享最新研究成果，敬请关注。
注：以上表格数据来自Chainalysis官网，仅作学习分享使用，Chainalysis官网地址：https://go.chainalysis.com/
